鲜花,理应呈送给凯旋的英雄。难道献给黯淡无光的失败者?
她一直垂着头。四天前,她从平衡木上打着旋儿跌在垫子上时,就把这美丽而神气的头垂下来。现在她回国了,走入首都机场的大厅,简直要把脑袋藏进领口里去。她怕见前来欢迎的人们,怕记者问什么,怕姐姐和姐夫来迎接她,甚至怕见到机场那个热情的女服务员──她的崇拜者,每次出国经过这里时,都跑来帮着她提包儿……有什么脸见人,大败而归!
这次世界性比赛,她完全有把握登上平衡木和高低杠“女王”的宝座,国内外的行家都这么估计,但她的表演把这些希望之灯全都关上了。
两年前,她第一次出国参加比赛,夹在许多名扬海外的姑娘们中间,不受人注意,心里反而没负担,出人意料拿了两项冠军。回国时,就在这机场大厅里,她受到空前热烈的迎接。许多只手朝她伸来,许多摄影机镜头对准她,一个戴眼镜的记者死死纠缠着问:“你最喜欢什么?”她不知如何作答,抬眼看见一束花,便说:“花!”于是就有几十束花朝她塞来,多得抱不住。两年来多次出国比赛,她胸前挂着一个又一个亮晃晃的奖牌回来,迎接她的是笑脸、花和摄影机雪亮的闪光。是不是这就加重了她的思想负担?愈赢就愈怕输,成绩的包袱比失败的包袱更重。精神可以克服肉体的痛苦,肉体却无法摆脱开精神的压力。这次她在平衡木上稍稍感觉自己有些不稳,内心立刻变得慌乱而不能自制。她失败了,并且跟着在下面其他项目的比赛中一塌糊涂地垮下来……
本来她怕见人,走在队伍最后,可是当她发现很少有人招呼她,摄影记者也好像有意避开她时,她感到失落,心中更加沮丧和愧疚,纵使她有回天之力,一时也难补偿,她茫然了。是啊,谁愿意与失败者站在一起?
忽然她发现一双脚停在她眼前。谁?她一点点向上看,深蓝色的服装,长长的腿,铜衣扣,无檐帽下一张洁白娴静的脸儿。原来是机场那位女服务员,正背着双手,含笑对她说:“我在电视里看见了你们比赛,知道你今天回来,特意来迎接你。”
“我真糟!”她赶紧垂下头。
“不,你同样用尽汗水和力量。”
“我是失败者。”
“谁都不能避免失败。我想,失败和胜利对于你同样重要。让失败属于过去,胜利才属于未来。”女服务员的声音柔和又肯定。
她听了这话,重新抬起头来。只见女服务员把背在身后的手向前一伸,一大束五彩缤纷的花捧到她的面前。浓郁的香气竟化作一股奇异的力量注入她的身体。她顿时热泪满面。
怎么?鲜花,理应呈送给凯旋的英雄,难道也要献给这黯淡无光的失败者?